摘要:
——清明节即将来临,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大伯伯恩
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个人,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的人,一个感性的人,一个简单的人,一个古怪的人,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一个热爱歌唱的人,一个既邋遢又体面的人,一个孤独一生的鳏夫。他是我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的大伯——伯恩,我们一直这么叫他。
他是我爷爷第一任妻子的孩子。他母亲死后,爷爷再娶了我奶奶。我奶奶是个极为凶悍、自私的女人,可想而知,作为上任的孩子,大伯自然是不受待见的。每年清明,通常大伯都不怎么参加房族的集体祭祀,但他必定会去他母亲的坟头烧香祭拜,他将坟墓周遭的杂草刈除得干干净净。我想,他一定很怀念他的母亲。他在继母的冷眼和恶语中长大,养成了孤僻阴郁的性格,在遭人奚落与嘲笑、伤心难过的时候,或许他曾想,如果母亲还活着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才会疼爱他、关心他、安慰他,他可以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哭泣。但母亲死了,他必须忍住眼泪,在这个冷漠、残酷的世界,让自己变得更冷漠、残忍和倔强。
我们家盛产怪脾气的人。大伯有些阴阳怪气,我父亲是个火药桶,三叔则是个慢性子的人。三兄弟,三种性格,长年累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难免生出龉龃之事。那时我们还住在老屋,东头第一间,住着我们一家。第二间是堂屋,是公共活动区域。第三间是大伯家。第四间、第五间(大门口,算半间)是三叔一家。爷爷将房子瓜分完毕,自个儿住在房屋前面的小阁楼里。血缘上的兄弟,有时却像仇人似的。我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称呼大伯为“哥哥”——他不屑于用这个亲切的称谓叫他瞧不起的那个人,只有在他与别人谈论到他哥哥时,才会使用这个名词——而是用另外一个带有侮辱性的词汇代替,用苗语说起来言简意赅,但在汉语中找不到对应的词语,类似“垮脸”,但又比这个词更毒,我暂且翻译为“面目可憎的人”。这个“面目可憎的人”就住在我们家隔壁,门对着门,每次走过,父亲都对那道门和门后面的人怒目而视。进进出出,碰面就像是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有时看起来更像仇人。这个家缺少笑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有的是愁容与怒容;缺乏温情、宽容和怜悯,有的是无休止的争吵与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