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掐指算来,当主播已一月有余了。
起初是年级大班授课,三四百号人马齐挤在“企业微信”通用直播间,对于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我,哪怕已在讲台站桩二十多年,哪怕学案一再修改,流程复又调整,言语再三斟酌,上课的前夜,还是忧心忡忡,不是担心驾驭不了机器,就是害怕驾驭不了自己。
寐觉无味。
干脆一大早赶往学校直播间,上电闸、开主机、展投屏……如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戳“企业微信”,竟不用扫码验证,径直便进了直播间,正诧异异于“技术培训”时的操练,却发现已一脚踩入了“刘氏闺阁”。惊惶间,走廓闪过同事朱朱。喝住。她好不容易把我从别的老师直播间捞出来,却怎么也扫不进我家大门。“企业微信未打开摄像头,蠢啊!”朱朱边跺脚,边嚷嚷。待一切妥当,刚好8:30开播时间,一分钟不多,一分钟没少。好险!此刻,晏主任喘气而来,技术人员张导也喘气而来。
除却课前小插曲,骇了自己,又惊扰了众亲,四十分钟直播,还算顺利。点完“结束”,挺了挺腰,长松了一口气,也长叹了一口气。
经验主义的第一次,弥足珍贵。在学校直播的日子,不仅兼顾到了评论区,插播音频视频,卡顿了,也不会着急,不仅学会了与一个学生连线,还试着与几个学生连线组成讨论小组,观看人数的闪动,岿然了许多,眼前偶尔跃过或熟悉或陌生面孔的巡逻,也泰然任性了不少。
直播日子如斯,也让人怡然。
可是,疫情似乎是一天紧于一天了。
刚听闻不远方某学校有一位教职工确诊,禁足令就接踵而来:教师居家隔离,居家上网课!同时,允许当天将办公室电脑等设备搬运回家。体力活事小,居家空间大小,网络通畅与否,犯愁犯晕的,恐怕远不止某一个人!
书房是进不去的,老大高二,上网课,有一段时日了;主人房不好摆,五岁尚欠的老二,经常睡到九十点,最要命的是,离客厅WiFi远,信号一定好不到哪里去;餐桌自然就成了最佳去处。设备挤占了一半,那一家四口就在茶几吃饭吧,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可三顿过后,儿子说,还是没有餐桌吃舒服。我忽然才意识到,儿子真的长高了,长大了,大长腿是不大好往别处伸的。于是,吃饭时的配套,倏忽之间,高大上了不少。
测试设备是必须的。
与网管张导“立即直播”,音像正常。但一颗心,还是悬挂着的。因为在学校的时候,诡异情况就时有发生:每每求助张导,只要他一现身,电脑就乖巧驯服得很,于是,张导在主人疑惑尴尬“见鬼啦”“不好意思”中,踏风而去。瘦削的背影正欲消失,便传来更急促的惊呼:“张导,又不行了啦!回来!”于是,“又不行啦”的张导返转身来。“喏,不是可以吗?!”张导眼神无助,伸了伸舌头。“真的又行了!”主人晃动鼠标,“刚刚明明点不开的,真是见鬼了!”主人说得很认真。“你才是鬼呢!“张导好脾气,一脸坏笑,一会儿就没个影儿了。办公室众人的哄笑,似乎比先前来得更猛烈了些。
小舅子的儿子念初一,也可一试。直播过程,除声音有一点“嗡”外,总体尚可。小姨子的儿子不也念初二吗?结末,也算让人放心。
居家的第一次网课,除了刚进直播间时,“网络较差”时而闪现,除了话筒有轻微回音,除了当着老婆的面一本正经侃侃而谈的难堪,跟学校空荡荡的大教室只身一人讲授,实在没啥差别。
《木兰诗》第一课时就在有惊无险中全身而退。
比赶去学校上课,还可以多赖半个小时的床哩。心中泛起的几分欢喜,硬是把拖设备时的狼狈,冲淡了好几分。
细数人教版七(下)一册语文书,最想上好,也最想好好上的,当属《木兰诗》了 。但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妇孺皆知、耳熟能详,且已上过不下二十遍的花木兰,要讲出点儿“风景”来,并不容易。这首先就需要用心准备,而主问题的提出,又事关一节课下来的成败。为了紧扣单元目标,为了及时解决掉课后习题,为了不至于太生硬刻板,让孩子们没有“兴奋点”,于是,尝试着让“旧瓶”装上“新酒”:
可以说,千百年来,没有《木兰诗》,就不可能有花木兰“圈粉”无数,为什么?请说说你的理解。
一言堂,你会喜欢吗?网课,最容易自说自话了。充分让孩子们说,让孩子们说充分,又诱导到三个点一一故事传奇:女扮男装,替父从征,出生入死,不辨雄雌;诗歌语言接地气:民歌(哪像专属文人的那个五言《古诗十九首》啊);形象完美:既儿女情长,又英气逼人,忠孝两全一一上来,而且顺着就把重点字词、互文修辞等这些基础知识渗透进来,在不动声色,轻松自在中完成训练任务,放飞孩子们的同时,又手有僵绳,注重熏陶浸染,又不忘应试,呵呵,想想都美美的。
做着美梦,迎来了周三下午第一节。
提前十分钟便进入了直播间,照例是检测设备的闲话。
“能听见老师的声音吗?”
能听见,就是有点刺耳。
“能看见老师吗?”
看得见。
有时会一动不动,死在那里。
几节课下来,孩子们早已摸透了老师的性情,说话自然就嚣张了一些。每次课前几分钟互动,孩子们放肆一会会儿,说点儿诙谐捉弄人的话,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几节课下来,我也早已摸透了设备的脾气,之于网络的风趣幽默,并不放在心上,总以为,几分钟以后,什么都会恢复正常的。
随着评论区越来越多的“卡”“好卡”“死了”“又死了”,越来越多的“声音好刺耳”“老师喷麦了”……我心虚了,再也无法淡定下去。相同的设备,从来就没有别人碰过它,今天怎么就这样子了呢?我又该怎么办呢?当反复尝试,不断努力,也于事无补时,我狠心将“评论区”关闭。我最瞧不上的“禁言”,就这样降临在我指尖!我必须记下“至暗至庸”的此时此刻:14:41。
就这样对着麦和摄像头,自言自语地点击着幻灯片,就好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水手,在黑夜中,不慎落入大海,漫无目地地,不知将飘向何方,又魂归何处。
期待的一节课,就这样行尸走肉般被糟蹋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紧找回手机,翻开一看,天啊,上百条未读信息都与这节课有关:有所属班班主任的提醒和问询,有孩子们之间五花八门的神猜测和神回复,有家长们善意的质疑和暗讽。
作为教学事故,我自责,我不安,我理解并接受来自站在不同立场所有正面或负面的反馈。
人生而平等,谁都没资格高高在上,俯视一切!
故,基于事实,该解释的就解释,该说明的就说明,该道歉的就道歉,该保证的就保证。
绝不允许重复“昨天的故事”,排除事故就成了重中之重。再次与张导隔空连线。直播间,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网线,拔了又插,摄像头、麦克风,插了又拔。结果是,某一次正常,某一次有小毛病,某一次又“喷麦”了。经过一个多小时候的排查,查出了个寂寞,查出了个肝火。
还好的是,有三个同事隔着好几节课,尚有好几天缓冲的时间。
不妙的是,疫报愈紧,自由进出小区都障碍重重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就姑且信它一回吧。
听说十七楼邻居是西部电子老板,电脑方面的行家,他家妻女与我家妻女还算熟络。于是,在老婆的搭桥下,晚上十点一到,王专家带着工具,挽着网线,如约前来。王先生憨态可人,水都没喝上一口,便忙活起来。
“一定不是网络问题。”他双眼在电脑和WiFi之间丈量。
“话筒和摄像头一体,USB接口的,质量较次。”
“我先测试一下话筒。”
于是,王先生对着电脑捣鼓起来。我立在一旁,仿佛在看外文电影,哪怕屏幕爬满了中文。然后,他对着话筒,问:“喂喂,罗老师,听得清楚吗?听得清楚吗?喂喂,罗老师。”
“很清楚!”
待我发应过来,才意识到,刚才的回答,有多滑稽可笑。
“你听下录音。”他把耳麦摘给我。
“一般,不是很好。”
王先生继续捣鼓起来。
“啊,这声音怎么是这样子了?”他紧拧着眉头。
“对,昨天下午上课的声音就是这样子的!”我的心理阴影,就这样,由不得自己,又长大了一圈。
“应该是话筒有问题。”
“那你家有存货吗?”
“没有,都在店铺里,都在仓库里。”他顿了顿,“现在进不去拿。”
短暂的,是沉默。
“你看,这话筒能不能用?”我从书房翻出了两年前上网课时用过的“旧货”。
“这话筒,不错。”他瞄了一眼。
将“新货”从USB接口拔下来,在麦接口处插上“旧货”。“你听,这声音好啊,完全是原声再现。”我慌忙接过耳机,“是啊!很好!好好!”
“话筒关掉,摄像头你照用。”
“可以吗?”
“可以的,我帮你调好。”
待一切完事,我们开通直播,端着手机,互换角色,从阳台中来,到阳台中去,都好着呢。
“来,我们喝会儿茶。”
“不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我望向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送完专家,我呷了一口冷茶,想起“新货”的来路,方觉公家的便宜不好占啊。
轮到上课的前一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发起了多方直播,在确认正常无误后,用心备课,把课上好,就成了最好不过的补过。
刚好遇上小说《台阶》,无论是亲见,还是亲历,都觉得有话可说,能讲出“农人辛酸奋斗史”的倔强来。
周五下午,学校还如往常一样周小结、周部署,不料,计划没有变化快,不到七点,教育局一纸公文,取消了大班课,改上小班课了。如此快的“翻书”,坊间传言,不知道信好,还是不信好,反正,那天晚上大面积的线上家长会,倒是千真万确地开了。
备课时心心念念的“满纸荒唐言”,可以照说,可是,除了自己两个班的孩子,对其它六个班的“抱歉”,我又该向谁说去?不知怎地,眼前突然浮现出鲁迅和他弟,郑振铎和他家的猫来。
小班课,工作量大了,压力却小了。
设备正常了,人就正常了,日子也就正常了。
教研员,督学,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起来。先前只要求学校上传青年才俊直播二维码的,如今,是全员了!于是,工作群里专家“声声思”的点评,又鬼魅般,让人脊背发凉。如此这般也罢,可是,万一“中签”,当或褒或贬地被点评时,我将该如何回复?“谢主隆恩”,怕是学不来的。
小班课,从观看人数看,逃课的是少了,但孩子们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会穷尽一切办法对付老师们的查岗和提问。你会发现,你喊破嗓子,时常也没把某一个人喊出回应来,你或许还会发现,明明声音都很清楚,却听到学生在咋呼老师的背诵抽查:“老师,你听得到吗?老师,你听得到吗?喂喂!”紧接着,当然,就是断了线。冤大头的气,闷在肚子里,硬是不好出来。这样也就算了,你还得对着镜头和话筒,装着很慈祥很亲切的样子来。
写这段话时,离明天的返校复课,已不足二十四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