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有人说:语言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因此,我一直认为,文字是有灵魂的,文字不是不经思索就能跃然纸上的。于是,我从不敢轻易提笔写下只言片语。直到我看到在“睦邻文学奖”征稿文宣中,有这样一句话:“所谓人文关怀,是邻家传来的焦锅味--木心”,瞬间感到内心涌过一阵暖流,脑海中闪现出年少时因家中拮据差点辍学的画面,老师骑着摩托车到我家里把我接走,奶奶抹着眼泪在后面不断招手叮咛嘱咐,直到灰尘里再也看不见奶奶的身影.....
又浮现出刚毕业来到深圳人生地不熟时,遇到的那个比我还小一岁的山东小姐姐,她不到18岁就出来工作,染着青黄相间的头发,眉眼间的成熟显得倒是比我大不少,于是逼着我喊她姐姐,刚出社会的我,甚至不知道作为女孩子出门是要背好看的包,要化妆的,她像是个启蒙老师,指引我,带领我,用自己的工资补贴我,尽管已经工作两年,她仍然葆有单纯的一面。
我想,这些大概就是我曾感受到的焦锅味,一种充满温暖的人间烟火味。
或许我无法像许多大文豪那样写出惊世之作,但也想在回忆突然像决了堤的河水涌上心头的这一刻将我的故事娓娓道来......
21岁还未毕业的我并不像众多乖巧沉稳的女生那样接受命运的安排,选择学校指派的实习机构,而是孤身南下,去往曾经在父辈嘴里提到过多次的“深圳”,这座令我向往已久的南方小城,充满各种神秘,像是一个番多拉盒子,只等我去开启。
为了向父亲证明,没有他的帮衬,我也可以自己闯出一片天,安定好住所后,便自己只身去找工作了。第一份工作的寿命只有不到两小时,那是在上塘的一家餐厅,看到门口招聘楼面服务员,我便意气风发的揭了榜,心想,就凭我从农村长大的,这苦还是能吃的。经理给安排的第个任务便是拖地,抹玻璃,不到两小时,经理给了二十块钱,便让我走人,理由是:我不像干活的样子。天知道,插秧割麦子打油菜籽都会的我,竟然不会拖地。这是真的,因为在我的农村老家,地上全是土,我长到那么大,没用过拖把,而在上学寄宿后,学校不会在每个宿舍都放一套清洁工具,统一由有宿管阿姨在固定时间负责拖地。我没有向经理去解释什么,因为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大概在他听起来会认为是编的,至少他给了二十块钱,这也给了我鼓舞和信心,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城市的温度。
零九年的深圳,最常见的场景便是在天桥上两边摆满了地摊,各种好玩好看好吃的,这些我都舍不得买,常会去书摊旁,蹲着看会儿书,书摊老板也不撵我,时不时还跟我攀谈几句,常夸我有学问,书摊老板说:“你不该成为在天桥这里逛地摊的人!”我说:“那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老板侧过身指向天桥下面来往的车辆说:“你应该像他们那样,手握方向盘,成为职场精英,去发光发热,成为有用的人。”老板最后送我一本书:拿破仑著的《人人都能成功》。趁着他在招呼其他客人时,我偷偷把那二十块钱工资压在了其它书底下,起身就回家了。那一天的夕阳很美,它让我感受到了许多希望,身体里像是被无形注满了许多勇气。
回家后,找父亲借了六百块钱,去报了电脑培训班,顺便还给父亲打了个借条。尽管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真正去还这笔钱给父亲,但在当年那样清高的秉性下的我,还颇觉自己做得非常硬气。而父亲也只是默默付出,从不解释,从不劝诫,也从不过问,外人看来,颇像一个对子女不负责任的人。
在电脑培训室里,老师问:“你们在学校里都有计算机考试,都是会教电脑的吧,怎么还要来这里学?”拿破仑的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工作不是我们为了谋生才做的事,而是我们要全力以赴用生命去做的事。学校所学电脑技术只是皮毛之术,断不能应付我接下来工作中需要用到的电脑知识,提前未雨绸缪的学习万一能用上了,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电脑学得差不多了,那本书我也看得差不多了,以前总以为能生存下去,衣能遮体,食能果腹,就是生活的意义。但似乎不仅仅是这样,人生还可以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做,不该只活在尘埃里。可以像别人那样衣着华丽,也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坐在小汽车里,而不是挤公交。
接下来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并未闲着。我做过天桥发单员,感受过被人恶狠狠的骂,也感受过被人推开怪我挡路,也亲眼看着好不容易塞到路人手上的传单,在不到五米的视线中被丢到垃圾桶而无能为力。我也在服装店做过促销员,但因为我性格活泼,喜欢说,喜欢笑,找我买衣服的顾客多,所以每天我的成交量都大于许多老店员。
每每被这些雇用我的老板们夸我肯吃苦,不好高骛远时,我都会想起爷爷奶奶,作为留守儿童,他们给了我所有父母亲的爱,也培养了我所有好的品质,所以我想,一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大抵也基于他拥有什么样的品质。
在打零工期间,认识了一位山东小姐姐,她叫任雪薇,人长得像她的名字一样,皮肤雪白,又特别美,她是我在来深圳后第一个好朋友。我们曾经一起泡过网吧,一起在夜市吃过同一碗五块钱的炒河粉,她还帮我揍过那些不怀好意来搭讪的男子,而我愿意帮她洗臭袜子,臭鞋子,也愿意乖乖闭上眼睛,任凭她在我的脸上涂抹红粉白唇勾勒出壮丽山河。尽管我自认为性格已经算较刚硬了,但有她在的时候,我始终都是站在后面。比我高出二十几公分的她,就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时刻保护着我,温暖着我。谁又能知道,她其实比我还小一岁,不过是不得已辍学,小小年纪便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生命之重。我想,那时候的友谊便是至真至纯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投出的简历收到了回复。要知道,在两千零几年找工作难是众所周知的,而人才市场更是每日人声鼎沸。
面试的地址在观澜的一个叫松元的村子,雪薇特地为我打扮了一番,还将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借来给我穿。面试很成功,然而并未想到,日后会遇到交接难题......
在松元村这里就职的是一家普通工厂,员工只有十几人,与我交接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看样貌约摸比我还要小两岁,看起来特别精干。在与我交接过程中,她便问我:“老板给你多少钱一月?”我不假思索如实回答。她立马脸阴沉起来,嘟嘟囔囔骂老板:“凭什么我干了这么久比你还低那么多?就凭你文化高吗?”彼时,我甚至有些自责,是不是我锋芒太露了,无意中让其被领导与我做了比较。其实那个年代,文化水平并不占多少优势,许多用人机构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经验,而我之所以能够在毫无工作经验的情况下被选上,我想,这大概只能称之为幸运了。然而,从那次交谈后,何海花不再向我过多交接,而是把我当助理一样去使唤,当老板问起交接情况,她便称我接受太慢,需要慢慢教,我也不辩解,任由其说,只做好她安排的工作就好。
车间的主管姓张,一个河南的大哥,瘦小的个子,做事很麻利,话不多,看起来还略带几分冷默,于是,工作当中,我甚少与其接触,却不知,最后竟是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护了我。
一日,车间产品点数过程中,何海花负责对接发货数据,并未交代给我,我对关于发货的事情毫不知情。午饭过后,老板似是带着满腔怒火的把何海花叫到了办公室,又“呯”的一声把门关上,吓得我大气不敢出。不到五分钟,他俩一起出来,到车间找到我,何海花指着我就是一顿骂:“我今天明明跟你讲得清清楚楚的,现在易通和捷达的货两家发错了,数据还出了问题,客户的产品今天就要出海关的,现在面临扣款,这个钱从你工资里扣吧。”
“我......你......没有......不是我......”被莫名其妙这一顿嚷嚷,我有些语无伦次,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何海花立马抢了话:“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跟你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有拿笔给你写得清清楚楚的,让你没有证据是吧?反正我是在交接工作期间,这些本来就是你应该负的责任,我也只是在指导你工作!”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突然很大声说了一句:“你压根没有跟我讲过今天要出货的事情,我来了这么多天,你也没有把你手里工作完全交给我,今天你安排我在车间看品质,并未跟我讲过其他东西,所有车间人都可以作证,我一个上午都坐在这里,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查监控......”
话未落音,何海花就将手里的文件夹砸向了我,文件夹的一角正好砸中我的太阳穴,如果再偏一寸,估计就成了半个盲人,但就那一砸,也让我当时眼前闪了好一会儿的金星,只能顾着用手扶眼睛,再也顾不上去跟她辩解了。而这时一双又黑又粗的手挡在我前面,声音低沉,却非常有力,他缓缓说道:“如果你再动她一下,我让你横着出去!”
何海花气得加大了音量:“你来呀,你打我啊,你跟这个新来的什么关系,你们熟吗?你替她强出什么头?”
“她是我妹子,刚认的,不信,你就再动一下她试试!”我这才抬头看了看,这不正是那个车间张主管吗?从进厂到现在我跟他说话可能不超过十句,他为什么要帮我呢?
“何小姐,得饶人处且铙人,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可能只有你自己以为我们都看不到,但凡有点社会经验的,都知道你在欺负新人,首先,是你自己嫌工资低辞职了,公司里没有人不知道,现在你嫉妒别人新来小姑娘拿的工资比你高,又迟迟不放手。今天货谁发的,很简单,去看发货单谁打的,字谁签的。你不用欺负人家新来的没有经验,老板也不是个傻子。你以为你这么一闹,老板还能容你在这里继续嚣张吗?”
当天下班前,何海花就结完工资走了,而张主管,这位大哥在我心里也成为了亲人,在后来的将近两个月工作里,也多次得到他的照拂,多年后因为各自生活轨迹不一样,慢慢失去联络,偶有一天向老同事打听张大哥的消息,却得到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他已因故去世,这么多年,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位萍水相逢的大哥,曾给过我如亲人般的关照。
在松元村这个小地方安定了工作,让生活也显得安稳许多,我从不介意老板要求加班,甚至会自己主动把所有工作做完检查所有电路后再下班,而后也不断因为工作中的出色表现,得到老板赏识,同时也被许多客户认可,甚至有客户开玩笑说要将我挖走。原本以为能在这样让人舒适没有压力的工作环境中至少待个三五年,边学习变成长。谁曾想,客户曾经的玩笑话竟成了真,而那段日子里的发生的一切大约是我青年时期的高光时刻。
一日在正常工作忙碌中,QQ消息闪来一家叫红星的客户公司的采购员蓝小姐发来的消息:“给你说个事,你要做好准备来我们公司工作了,两家老板正在商谈交换条件。”我与蓝小姐熟络,每天工作之余都会网上聊天,所以她说这话不似在逗我。看到这消息,我使劲掐了自己,交换?这是演电影吗?我才工作多久就能遇到这种事情。正当我没反应过来时,对方工程部一位平日跟我对接较多的工程师打来电话,又说了一个让我特别吃惊的消息:“我去老板办公室交项目,听我们老板说要给你们公司结算两个月货款,以此为条件来交换你到我们公司来做项目跟单员。”紧接着不到一个小时,红星的副总就打来电话,是个大约六十岁的老头,我见过一面,没什么老板架子,倒是有点官架子,就像我小时候见过的村长那样,所以面对这个人说话我还是比较谨慎,接起电话我礼貌的说了一声:“吴总,您好”他便在那头笑盈盈的说:“小林啊,我们打算请你来我们公司做项目跟单,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啊,工资肯定比你现在高。只要你点头,你们老板那边我会打招呼”我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复,在学校里喝了这么多年墨水,学到许多知识,却没有一个科目是告诉我如何应对工作中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