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从大浪的广化广场上走来一批音乐青年,他们在几十万快乐青工的簇拥下,走上了各种音乐舞台,走上央视荧屏,捧回无数奖杯
“部落组合”圆梦深圳
深圳商报记者 孙波
他们曾经是街市中衣衫褴褛的一族,流水线上的微簿的收入无法供养他们关于音乐的“奢侈”梦想,于是,他们不得不走上街头,去寻觅那份自由的快乐。也许,我们不少人都曾见过他们的身影:在夜市的排档,他们或许背着吉他,向你递上过塑封的歌单,一首歌只要5元、10元;闹市的街边,你或许见过他们摆着音箱,用夸张的舞步、激趆的演唱希图留住你匆匆的脚步,往地上投上几个硬币作为赞赏或是同情。他们不能太在意不屑和不解,音乐对于他们确实太近又实在太远。直到有一天,大浪街道办一幅“星光大浪”劳务工歌手大赛的报名海报吸引了他们,一个由彝、黎、汉不同民族组成的四人快乐组合开始从广场的舞台走向一个个更大的舞台,走向电视荧屏,走向金钟奖,问鼑群星奖。
沙玛(彝族)、木乃子举(彝族)、陈润响(黎族)、符元武(汉族)。此刻,记者正面对着四张年轻而快乐的脸庞,听着他们每个人的故事。他们告诉我,今年,他们正在实施他们多年的一个梦想,出版他们的第一张唱片。
沙玛:向往飞出大凉山的鹰
不到30岁的沙玛肤色黝黑,脸上永远带着动人的笑意,他表演时非常投入,年龄最小的符元武调侃他“鼻孔朝天,眼神入迷,太夸张了!”我第一次看沙玛的表演时,就被他出自内心的本色释放深深感染了,曾经的衣食无着,曾经的颠沛流离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他传递给你的,是永远的宽和,永远的快乐,单纯又真诚。
同伴称他是“老大”,其实木乃子举是他哥哥的同学,年龄比他大,但看得出来,他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
沙玛来自四川大凉山彝族自治州,哥哥考上中专,家庭无力供养两个孩子读书,他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沙玛从小喜欢音乐,在大凉山的山寨里,听外面世界的歌声,只能通过父亲的一架老收音机和邻居家的一台磁带式录音机。小时候,沙玛心中的偶像是出自大凉山的“山鹰组合”,那也是一群快乐的彝族音乐青年,当时就出过唱片,家乡七月的火把节是彝许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每个部落的节日歌舞活动,首播歌曲都是由山鹰组合演唱的《七月火把节》,在沙玛的心目中,他们就是振翅飞出了大凉山的鹰,他向往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振翅飞出大凉山。
2003年,沙玛就带着这样的梦想来到了深圳。初来在民治上塘的一家电子厂流水线上打工,枯燥的流水线拴不住这个热情奔放的小伙子,他渴望一只吉他,就常常在工余逛当时龙华的友谊书城,那里有一个琴行,许多热爱音乐的人来这里选乐器。也许,音乐是他的天赋,只会弹几首完整歌曲的沙玛调琴居然很准,得到琴行主管的认可,他被招聘到琴行做销售。
琴行生意不是很好,但琴行像一个音乐沙龙。在这里,沙玛结识了同样爱唱歌爱弹吉他的陈润响和符元武。沙玛想在这里得到一些专业的音乐辅导,但很难实现,沙玛决定自己干。他推荐陈润响接替了自己在琴行的工作,用全部积蓄几千元钱买了一批吉他自己去卖。琴不好卖,沙玛开始饿肚子了。无奈之下,他开始到处找酒吧应聘歌手。这个从小就唱山歌的小伙子当时能唱完整的流行歌曲只有三首,结果可想而知。他想到了符元武,这个为了音乐离家出走的年轻人当时己流落街头了,但符元武从小就练吉他,歌也唱得好。符元武得到邀请喜出望外,两人排了个组合再到酒吧应聘,居然被“恩准”,沙玛月薪1000元,符元武600元,但符元武仍兴奋地答应:“只要能吃饱,不给钱都行!”
"部落组合”这时初具雏形。
符元武:为了音乐离家出走
符元武今年才25岁,是部落组合里年龄最小的,但却被同伴称为“老武”。但这个来自海南黎族村落的小伙子却有更长的单乐经历和更深的吉他情节。
上小学时,村里一个年轻人有一只吉他,这个年轻人能用吉他完整弹奏流浪者之歌,六根琴弦发出的美妙之音让这个10岁的孩子入迷了。他软磨硬泡借来这只吉他,不分昼夜地练,练到手指出血都不舍放手,用他现在的话说“恨不得把琴弹碎”。吉他被收回了,但一10岁少年的梦想再也收不回了。父母都在深圳打工,小小的老武向奶奶死缠烂打,终于花130块钱买回一只吉他。没人教他,他就跟随了县城里的一支乐队,帮人家打扫卫生,搬抬音箱,跑腿买烟买盒饭,然后换来偶尔的一个辅导。
终于有一天,乐队的鼓手请辞,老武跃跃一试,他苦练了一周,试演成功,成了乐队的鼓手,上学之余,这份工作占了他全部的时间,每周演两场,一场40块钱,老武成了同学中的“大款”,常常请一帮同学大排档上尽情吃喝。
在深圳的父母得到音讯,说是乐队中有人**,他们不放心这个不谙世理的孩子,12岁时,老武被接到了深圳。
老武无意读书,母亲当时在深圳开了一个休闲会馆,里面有麻将房、桌球台。忙不过来时,母亲照料麻将房,老武就照看桌球台。用老武的话说,才十几岁,他就学会了“打麻将、斗地主、扎金花、赌台球”等一系列他不该学会的东西。他厌倦了,告诉母亲,他要上音乐学院。
母亲没同意,他离家出走了。他找到了一个同样喜欢音乐的玩伴“波仔”,两个人尝试了一切用音乐谋生的手段,大排档求人点唱,一首歌5块十块,借个音箱街边演唱,纵情演一场能从地上捡拾回十几个硬币。一次在大排档卖唱,不巧遇上了陈润响的几个朋友,之前见过面,羞得他无地自容。这个朋友一把拉住他说:“先坐下吃饱了再唱。”老武好久没吃饱饭了,“波仔”寄住姐姐家,离家出走的老武又投奔“波仔”,波仔“的姐夫又不喜欢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所以每餐饭都是“波仔”打包过来两人分吃。饥肠轳轳的老武尽情吃了这顿饱饭,这天晚上,他在这个排档上“义演”,尽情渲泻心中的郁闷。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沙玛向他发出了邀请。
陈润响:从垃圾收购站到码头搬运工
同伴称陈润响是阿响,来自广东陆丰。在沙玛介绍他接替在琴行的工作前,他己在深圳几年了。因为有对音乐不能割舍的情节,他们在琴行相识相交。
阿响有很多亲戚在深圳,有几个在垃圾转运站工作,所以阿响最早的一份工作是垃圾工,在成堆的垃圾中分类捡拾有用的废品,过枰卖钱。第二份工作是去码头做搬运工,50斤一袋的海鱼要投上货柜,动作要麻利还要准确,不然就会滑落。阿响站起来比划着描述这份工作,“50斤一袋,要一层层往上码,两手一抬,使力不能间歇,往上一一投,嗖地一声,整齐落定。”
初来深圳,阿响并没想能搞音乐,但每遇到一个吉他手,他都很兴奋,终于可以交流了。所以,当沙玛介绍他去接替在琴行的工作时,他立刻辞掉了装卸工的工作。然而,这个岗位也没能留住他。有一天,一个在东莞搞乐队的朋友联系了他,说是能去演出,一个月1000元,阿响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谁知在东莞的朋友“忽悠”了他,工作是“拿麦”的,但却是在市场卖手机,扯着嗓子喊一天,赚几十块钱。终于有一天,他跟老板闹翻了脸。他拉着朋友辞了工,两个人抱着吉他去“踢场子”。东莞有个西餐厅原有两位歌手在演唱,用阿响的话说“他们还不如我们,也敢出来现世,我们就去同场PK,结果站住了脚。”就在这时,沙玛不同寻常的际遇诱惑了他。
和老武结伴跑酒吧的沙玛生活并不如意,两人落魄到一连几天吃稀粥就榨菜。恰在这时,沙玛的哥哥中专毕业,拉着一个同样喜欢唱歌的同学阿雷来到了深圳,他们四人排练了一首家乡原创歌曲《牧羊姑娘》,除了吉他,还增加了手鼓,这时,他们才给自己的团队起了名字“部落组合”,继续在酒吧演唱。2006年的一天,他们在深圳卫视看到了全国民歌大赛深圳赛区的报名广告,他们忐忑地报了名,没想到意外地顺利,因为整个深圳赛区报名参赛的只有三对组合,他们意外地晋级杀入了北京的决赛,最后在前20强的比赛中被淘汰,但他们很满足,因为他们初次上了电视荧屏,还是央视。
木乃子举:为即将破灭的希望重新点火
虽然把在央视的表演制成的光碟到处投放,酒吧的生意没有太大改观,2007年春节过后,沙玛的哥哥回家乡了,阿雷也“北漂”去了,老武去青岛投靠朋友的乐队去了,只留下沙玛坚守着一份赿来赿远的梦想。但是,走进央视的“部落组合”却吸引了阿响,因为他“从来没有认识过上过电视的歌手”,沙玛哥哥的中专同学木乃子举被从成都吸引来了,在成都酒吧唱了多年歌的木乃子举羡慕几位小兄弟在深圳的“成就”,更何况还有沙玛哥哥“在深圳每场演出有几千块钱”的吹嘘。这时,在青岛混不下去的老武也回来了。
木乃是坐飞机来的,这让老武非常仰慕,“一看就是摇滚的派”。第一顿饭,沙玛、阿响和老武请木乃吃快餐加两瓶啤酒。木乃回忆说,“看到这餐饭,我就知道他们的境遇不怎么样。”其实,阿响和木乃的加盟让沙玛和老武都重燃希望,他们怕木乃失望而去。阿响怯怯地问:“三百五百一场,唱不唱?”木乃回答:“一百也唱!”
木乃留下了,这就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部落组合”。
他们的境况没好到哪里,用老武的话说“从酒吧唱到了街边”,借了个音箱摆起了地摊。
他们就这样艰难地走到了2010年,一天,他们在大浪街头看到一张海报,是“星光大浪”的海报,招募青工歌手在大浪广场进行才艺大比拼,比赛分月赛、季赛和年赛,最后决出年度冠军,他们兴奋地报上了名。还是那首重新编排的《牧羊姑娘》,预选赛就技压全场。这一年,他们没顾得上参加“星光大浪”的比赛,大浪街道办文体中心对他进行了培训,直接选送他们参加深圳市青工歌手大赛,他们夺回了金奖,参加湖南卫视第二届“快男”比赛,入围广东赛区30强。2011年,他们又被宝安区选中参加中宣部、中国音协、文化部主办的“中国音乐金钟奖”大赛,在松岗的一家酒店,他们住了四十多天,第一次接受了专业的培训,这一次,他们在总决赛中夺回了并列第二名的佳绩,还同时获得“最佳音乐表现奖”的单项奖。
之后的几年中,部落组合在全国和省市的各种音乐比赛中屡获佳绩,他们有了自己填词谱曲的30多首歌曲,其中原创歌曲《山美城美》获广东省“五个一”工程奖。今年,他们又入围中国音乐群星奖总决赛,10月份将赴青岛决赛。
现在,他们是大浪文体中心的签约演员,每周有一场广场演出;也是诸多演出公司的签约演员,经常活跃在企业、社区和一些节庆活动的舞台上。木乃是富士康工会文工团的乐队队长,阿响在大浪文体中心开办了一个吉他培训班。沙玛和老武还顾不上另谋一份稳定的职业,因为他们正在实施一个多年的梦想,为“部落组合”出版第一张唱片。
记者手记:我听着他们的讲述,记录着他们的故事,在为他们感到幸运的同时,也在为我们的城市感到骄修骄傲。让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工作,让每个人都有快乐的梦想,应该是社会进步的目标,更应是城市的责任。深圳的校园里走出过李云迪、周笔畅,深圳的酒吧里走出过陈楚生,然而,他们的经历都不会比流水线上走出的沙玛们更曲折更生动更为不易。城市理应有这样的生态:让每一棵小草都能享受阳光,让每一只小鸟都能振翅飞翔。今天,在闹市的街边,在夜市的摊档,依然有无数的年轻人在快乐地吟唱,给他们一份关爱一份尊重,就能帮他们坚定梦想;给他们一不大的舞台,就能让他们的梦想插上翅膀。我们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梦想成真,但我们有能力让更多的人拥有更多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