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1.
2020年4月9日,莫斯科的朋友巴硕给我发来了几张机器图片,我不明所以。巴硕解释说是口罩超声波焊接机,他的公司要找这个机器,数量二百台,要求有现货,问我能不能帮忙在深圳找一找。我很奇怪,不久前还听说他在卖花,怎么突然改行卖口罩机?巴硕说疫情期间,花店没生意,因为他懂一点中文,一家口罩机厂请他专门采购中国的口罩机配件。
这个情况和国内差不多,除了防疫行业一枝独秀外,其它行业特别是第三产业一片凋零。只是我对口罩机行业一无所知,但碍于面子,我还是答应帮他留意一下。我其实也只是随口说说,压根没放在心上。
俄罗斯对新冠防疫应对比较及时的国家,早在三月底全国累计确诊一千八百多例时,便宣布封国封城,但封锁措施并没有节制住病毒的蔓延,短短十天,确诊数量增加六七倍。
我想起一个叫许晴的朋友,她在华强北做电子产品外贸生意,经常在朋友圈发一些防疫物资的售卖广告,门路很广。我跟许晴说了一下情况,许晴很上心,运用她的人脉网,到处给我寻找货源。我索性在微信上建了个群,把巴硕和她都拉了进去,让他们自己去对接就好,口罩机行业技术性很强,最近的新闻里常常有口罩机器买回来却因为没人调机而不能生产的事情,我啥都不懂,还是不要淌浑水的好,给他们牵一下线,算是尽到了朋友的责任。
他们在群里交流频繁,巴硕要求现货,价格可以商量。但四月中旬的中国市场,超声波焊接机就如钻石一样珍稀,超声波焊接机是口罩生产线的心脏,没有它,口罩生产线只是一堆废铁。其实巴硕已经把阿里巴巴找了个遍,没有找到现货,没办法的情况下,才想到求助于我,死马当成活马医。
如同所有的经销商一样,许晴找到的厂商都只接受期货,也就是说,先付全款,最快五月份交货,越快交钱,才能得到早一点的排期。巴硕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上百万美金的生意,付款要走流程,没那么快。
看来这桩生意黄了。我也没在意,这样的生意原本就不是我们能掌控住的。我还是写我的书实在一点,这本书叫《丝路百日》,讲的是一百天里游历丝绸之路的见闻,2019年9月22日我们从深圳启程,经乌鲁木齐、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耳其、印度后,于2019年12月30日回到深圳,历时刚好100天。回国后,新冠疫情爆发,绝大部分自我隔离的时间,恰好可以用来写我的丝路旅行故事。
巴硕就是我们在乌鲁木齐机场认识,在哈萨克斯坦首都努尔苏丹一起游玩的旅伴。我和巴硕在努尔苏丹分开后,他去了莫斯科工作,而我继续西行。
2.
2020年4月14日,许晴在群里发信息说在东莞有一经销商晚上十一点左右将有三十台现货抵达,问巴硕有没有兴趣。巴硕立马回复说可以,并让我帮忙去看货。
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我正准备回复让他们自己沟通处理。这时电话响了,是许晴,她劝我跟她一起做这笔生意,巴硕相信我,只有我深度参与,这单生意才能成。她给我算了笔账,一台机进价三千美金,报价四千美金,五十台机可以纯赚三万美元,只要我把生意促成,利润给我分一半。
我心动了,疫情期间,没有收入本来就让人发愁,如今跑跑腿就能赚一万五美金,怎能不动心呢?我接受了许晴的条件,答应巴硕同意去看货。
经销商的办公室在东莞东城,我抵达时刚好晚上十一点,货还没到。经销商李总和一个年青人在喝茶。李总说,三十台已经全部订出去了。
“如果我拍照后客户确认了怎么办?”
“收到货款三天内可以交货。”
“可不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可以,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是先预付款再等货”,李总说完指了指年青人,继续说:“他也是提前三天交了货款,订了五台,今晚提货”。
原来年青人也是等货的客户。我在群里汇报了情况,出乎意料,口口声声要现货的巴硕接受三天的交期,让我现场测试一下,并把照片和视频发给他,看来巴硕也是事非得已,三天已经是他能找得到最快的交期。
送货车姗姗来迟,直到凌晨三点才抵达,卸货的时候,另外几拔提货的人也到了,一时间,鸦雀无声的停车场瞬时热闹非凡。李总神采奕奕地站在货堆旁,核对提货人信息,大部分提货人直接把货搬上车,急匆匆地离去。我有点着急,货都提走了,我怎么拍照呢?
还好,先前见到的年轻人坚持要验货,我帮他把五台搬到办公室,打开包装箱,取出机器,测试性能。我第一次见到超声波焊接机的真面目——它是今年最火的网红防疫产品之一,由一个电箱、换能器、模头、法兰等四个零件组成,业内俗称“四件套”。
年轻人对这个产品很熟悉,熟练地把电箱拆开,察看线路板,确认极性后,把换能器和模头拧紧,接上电箱,再把电箱配的电源插头插入插座,左手按测试按钮,右手用一把螺丝刀触碰模头表面,模头发出“呲呲”的刺耳声音。年轻人满意地跟我说,这机器质量不错。年轻人还配合我,讲解了每一个按键的功能,让我拍照和录视频。我把拍好的几十张照片和十来个视频都发到了群里。
巴硕说他跟他们工程师确认后再回复,让我们等消息。所有测试完成后,已是凌晨五点,我跟年轻人感叹道:“你们真辛苦!”
年轻人说:“每天都这样!平均一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睡觉时间”
“用不着那么拼命吧?”我吃了一惊,“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铁人也受不了”
“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都这样。你看看,货车凌晨送超声波抵达、经销商收货、厂家提货,早上六点这批超声波才能到达口罩厂机厂的车间,工程师和技术员们正等着超声波装机、调试,而口罩厂的大货车也在厂门外等着装调试好的口罩机,口罩机一到口罩厂第一时间投产生产口罩,口罩厂外又排着一队一队的口罩批发商或者炒家……,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争分夺秒,时间就是金钱,停都停不下来。”
我理解年轻人的话,前不久我卖了一万个口罩给一个意大利客户,见识到了半夜三更,商家们在口罩厂门口等口罩的壮观场面,口罩的水太深,我自认没能力卖口罩,放弃了。没想到无意中又跌入了口罩机市场的“漩涡”。
我加了年轻人的微信,既然在这个行业混,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年轻人叫周超,湖北人,尽管看起来才二十多岁,但在自动化行业资历很深,已经是一家自动化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公司三月初开发口罩机,一个多月里卖出了六七十台,订单太多,交期都排到二个月之后了,根本做不出来。提到他是湖北人时,还特意强调他今年春节在广西未婚妻家过的年,没有回湖北。
他的坦诚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从经销商处出来,我又帮周超把五台机搬到他的车上,我们就此告别。回到家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霞光初现,颇为壮丽。专注于工作时,时间过得飞快,一个通宵,不知不觉就已过去,我把手机关机,可以睡到自然醒,许多“可怜”的“周超们”,估计还在工厂里调试口罩机。这个春天,太难了。
3.
醒来时,已是北京时间下午二点,莫斯科时间早上九点。我打开手机,微信群消息咚咚地响过不停,原来是巴硕和许晴,巴硕把我给他的照片和视频都发给了他们的工程师,确认说就是这种机器,列了一份所需资料清单,包括发票、装箱单、CE证书、产品参数表等等。许晴把整套文件的模版发给我,让我来做,既然给了我一半利润,就不可能让我置身事外,坐等分钱。还好我有过外贸经验,对这些文件轻车熟路。
我做好文件,刚发出去,巴硕的中英双语的合同也已经发了过来。许晴索性把她公司的电子盖和香港汇丰银行的收款账号也发给我,让我全权处理。我很奇怪,跟许晴也只有一面之缘,怎么那么信任我呢?
我问她,你也不看看合同,不怕我吗?许晴说:“全款入账后才发货,客户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可怕的。”
我还是不放心地把合同条款全部看了一遍,确认机器型号是20K赫兹2000瓦超声波焊接机,四千美金一台,总金额十二万美金。我还跟经销商打了电话,确认型号无误,才把我的电子签名和电子章盖上合同,发给巴硕。
我问下一步怎么做?
许晴说:等着客户付款。
巴硕说:等他的老板签字后就安排汇款。
我心里暗喜:口罩机生意没有网上说的那么难做呀!自己并没花太多时间,一万五美金就能到手。
4.
2020年4月23日上午,许晴跟我说十二万美金到账,让我去跟经销商联系,谈好后她跟我去签约付款就好。看来,许晴不但把我当成了业务员,还当成了采购员。不过我也理解她,她除了经营铺面,还经营几家亚马逊网店,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而我除了写作,没有别的事干,客户是我的朋友,经销商也由我在联系,当然由我负责比较合适。况且,许晴虽然在卖口罩、额温枪、防护服等防疫产品,但还没有卖过超声波,对超声波,她还没有我熟悉,尽管我也只是那晚从周超那里学了点皮毛。
钱都到账了,意味着生意已经铁板钉钉,我有了更多的底气来思考产品的进价,货款将近一百万,可不是小生意,跟东莞经销商拿货,经销商要赚一笔,我有没有可能直接找到厂家呢?
一想到此,我记起上次与周超一起测试时,机器外壳上刻有厂商名字,便赶紧再打开电脑,在数十张照片和视频里寻找,果然被我发现了,厂家位于河北保定。百度一查,厂商是一家在超声波界颇具声望的老品牌,有二十五年的超声波研发和生产经验,官网上还留有业务手机号码。
我拔通电话,电话里传来北方人特有的带有磁性的声音,我开门见山,说要订三十台现货,让他报价。他说:这款超声波机的统一出厂价为一千八百美金。
没法准备形容我当时的惊喜,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报价比经销商信低了一千二百元每台。我加了对方微信,把机器图片和视频发给他确认,他准确无误的告诉我:一千八美金,三十台,有库存,款到发货。
放下手机,心还在怦怦跳,货款收到的是每台四千美金,进货价才一千八,纯利每台二千二美金,这一单可赚六万六美金。曾经在外企工作时,我负责的客户货款达二千万美金,但那是一堆数字,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觉,眼前这区区六万六,却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自己的生意毕竟不一样。
厂商的价格确认好了,我需要付给厂商五万四美金,这么多钱,转给一个只通过一次电话的人,放心吗?机器的品质又该怎么测试?虽然我看过周超怎么操作,但我承认,我还没有弄懂。三十台机器出口,必须每一台都测试好才能出货,不然在国外出问题那更麻烦。我需要亲自去趟河北保定的工厂,一手交钱,一手提货,而且每一台都需要调试好。所以我还需要一个工程师,这个工程师人选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谱,那就是周超,那个一面之缘就给了我好印象的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