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老李在A市搬过多少次家?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
刚来A市时,十八九岁的样子,没女朋友,一床从老家背来的破棉被,一个灰桶儿,一把铁板,他从这个地工搬到哪个工地,从城南搬到城北,从城东搬到城西……有时,某个老乡突然来个传呼,说过来嘛,小李,这里搞粉水,每平方米两块五,加班有炒河粉,中午肥大块随便吃,晚上干饭不限量,手头紧了随时预支工钱。他便眼前一亮,提着灰桶儿哼着《小芳》挤上大巴车就去了。那时工地上的人喜欢打架,两伙人打群架,有死有伤的,一怕仇家报复,二怕警察找上门来,多数情况下打输打赢都得换地盘,搬得远远的。当然,那样的搬迁不能算搬家,顶多就挪挪窝,像老家的小黑那样,食槽挪哪儿,谷草丢哪儿,它就去那儿打坐,去那儿吃去那儿睡。所以人家一问起这些年搬多少次家了,老李就把工地上的那几年忽略掉,然后两手一摊:“我怎么晓得?大几十回吧!”
后来他离开工地去工厂上班,有好几年仍没女朋友,每年也得搬三回五回的。虽然住集体宿舍,睡铁架床,他却把那窝当成家了。无论从电子厂搬到五金厂还是从塑胶厂搬到皮革厂,又或者从服装厂搬到家私厂,一副床帘一张草席,两个水桶两双拖鞋,几套衣服几个日记本,都成了随身之物。日记本也不全写日记,隔几页贴一张女明星的光鲜照,比如温碧霞、叶玉卿、舒淇什么的。那时候士多店里有人卖那玩意,五毛钱两张,有巴掌大印全身的单人照,也有巴掌大印同一人好几个半身的,反正他都喜欢,不惜血本,一买一大叠,录像厅里放谁的电影他就买谁的照片。其实那也不是真正的照片,只是有人把她们的照片翻印在纸片上而已。就像他在深圳搬了无数个地方,明明搬来搬去都没自己的房子,却偏偏说是在搬家。就算他自己不承认那是家,人家也会问,喂,老李,又搬家了哈,搬哪里?厂子又垮了吗?女朋友又跑了吗?老婆又回家了吗……每搬一个地方都有人问。问的人有工友,有门对门的住户,也有小店卖六合彩的潮汕女人,或者米粉店里的四川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