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无姓氏的患严重佝偻病的男人,长久以来,在城市边缘的人造丛林间游荡。谁也不能说出他的年龄,甚至包括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什么时候开始在树穴之中栖居。某个夜晚,披戴着被远方灯火侵染成宝蓝色的雨幕,男人走进了这片人造丛林,再也没有离开过。他虚弱的身体渐渐透明,能叫光线轻易穿射,地面上他投下的影子也越来越稀薄,以致后来仅剩一圈飘忽不定的轮廓。白天,他藏身于最繁密的枝叶,除了呼呼大睡别无选择;晚上则从不安的睡眠中惊醒,睁开惊恐犹疑的眼,仿若初生儿般开始打量月光下自己那变得糟糕的身子。当他的手指触摸到自己的肌肤而不会贯穿其中,他才敢确定,自己仍然以一种有机整体的形式存在着。他脚下的这片丛林自建成之日起便人迹罕至,几乎寻不出任何本地人涉足的痕迹。失落鲜艳色泽的鸟羽和枝叶覆盖了原本的人行小道,未受人工干预的草本疯狂生长,使周遭充满神秘的荒败气息。秋天,小型灌木会落下酸甜的果子,男人就靠囤积它们以维持生命。初始之时他还很担心果子的数量远远不够,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变异的身体对能量的需求锐减,几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借助于透过层层枝叶散射而来的微弱阳光,他能似是而非地一瞥外围世界的幻影。他并不拒绝,因为此时他还能模糊记起,自己正从那个世界中来。可是在幻影之中密集行走的影像令他惧怕,他们时刻在提醒着他如今的尴尬处境;另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是,他担心与他们不经意间面遇之后,定然将引起难以控制的轩然大波。男人的心底其实还存有一个私心,在没有弄清楚自身的毛病是来自生理或是其他某些神圣的未知因素之前,他不愿见任何人。现在他根本不忧心自己的健康状况,他坚信来自于神明的暗示不会欺骗他。黎明时分,当杜鹃鸟有节奏的啾啾之音再一次搅扰他的心神,他仿佛受到了来自久远年岁的施洗,错乱的印象反而使他感到了幻影中的真实。也即从那一刻起,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乐观的认识——它的枯萎可能是异乎寻常的生命衰亡形式,但也极可能是一次坍塌下的重生,二者之间并不能说清楚到底谁的概率更大一些。